33、第三十三章_惊弦音在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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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、第三十三章

  做糖画的老头旁观了全过程,亦是会心一笑,对傅承钰道:“这位公子要糖画么?”

  傅承钰颔首,与他讲了几句,转头对江则潋说:“来转个图案。”

  江则潋走上前去,随手拨动绘着图案的转盘,暗地里却动用了小法术让指针停在凤凰上面。傅承钰看出来了,却并未做声。

  老头一边浇着糖浆一边与他们闲聊:“二位是贵人罢?”他见傅承钰一怔,笑道,“活了这么多年,我这把老骨头也算是见过些世面,觉得二位气度不凡但又平易近人,这才大些胆子问了一句。”

  江则潋抄着手但笑不语。

  老头知他们不愿讲这个,于是重新起了个话题:“今儿个庙会,大概过一个时辰南市要搭戏台唱戏,是请的徽班的名角儿,二位倒是可以去看看热闹,听说唱的是《齐眉案》,大姑娘小媳妇都想拉着自家男人去呢。”

  傅承钰几乎是下意识瞥向江则潋,却见她仍是笑而不语,不似要澄清什么的样子,心下蓦然一紧。感觉到她的目光似要移来,他慌忙转移视线,对老头道:“我们……”我们不是夫妻?可老人家也没有说自己二人是夫妻啊,这么急着讲清楚反而更显可疑。

  江则潋睇他一眼,慢悠悠接话:“我们不想看戏。”

  “不看戏也可以去东边福龄庙转转,那儿养着棵三百年的老树,对它祈福求愿再灵不过的。”老头一边画凤凰翅膀一边说,“不过近几年求姻缘的女儿家多了起来,若是要去,您可要看紧了自家男人,这年头的年轻姑娘胆子可大着呢,什么事都能干出来。”

  这话当然是对江则潋说的。傅承钰暗中打量江则潋的神色,心弦绷紧,对老头道:“您误会了。我们并不是您想的关系。”

  老头惊讶抬头,饱经风霜的脸上是一双再清明不过的眼,仿佛历经世事洞察人心一般。江则潋比他活得久多了,此刻只是大大方方对着他,相比之下傅承钰的表现就不那么自然了。老头“噢”了一声,说了句抱歉,低下头去继续画糖画。

  等到糖画画完,江则潋接过凤凰就走,留傅承钰在原地付钱。她边走边看,微微勾唇,回头见那老头还在跟傅承钰说什么,当下便动了心思,快步离开,湮没在了熙攘人群中。

  雪已经停了,风倒是还在呼呼刮着,她手里拿着糖凤凰,觉得有些冷。一对男女站在包子铺前呵气搓手,时不时跺跺脚,一边聊天一边等包子出炉。那男子低头把女子的手抓在手心里捂好,眼底是满满的缱绻情意。

  江则潋忽然就想起自己光裸的双足和床脚那双整齐摆好的绣鞋。

  弯弯绕绕也不知走到了哪里,上面传来娇声笑语,江则潋抬头看去,发现几名风尘女子正倚着二楼栏杆谈笑。江则潋收回视线走了几步,突然转头,就看见一名十来岁的小乞丐正裹着破破烂烂的棉袄,站在墙根盯着自己手里的糖凤凰看,被江则潋逮个正着只是微微一愣,反而更明目张胆地盯住了糖凤凰。

  江则潋心思急转,走过去,摇了摇手里的糖凤凰:“想吃?”

  “嗯。”小乞丐吸了吸鼻涕,坦率应答。

  “我问你几个问题,你好好回答我,这个就是你的。”

  “你说。”小乞丐飞快道。

  “你一直在这附近吗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见惯了风月场面?”

  小乞丐有些困惑地看着她:“啊?”

  江则潋换了个直白的说法:“见惯了男欢女爱?”

  “差不多吧。”小乞丐巴巴地看着她的糖凤凰,“你不要觉得我小,其实我见的可多了。”

  江则潋把糖凤凰塞到小乞丐手里,心里暗叹一声自己居然沦落到问乞丐这种问题,但还是和蔼地笑道:“那么,你知不知道,一个男人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,他会怎么做?”

  傅承钰听老头讲完话,已不见了江则潋的人影。他也不着急,今天她一直有些奇怪,这会儿多半是自己溜去了哪里。他慢慢地走着,还在回想方才老头的话。

  “公子,恕我多嘴,您是喜欢那姑娘吧?”

  傅承钰捏钱袋的手微微收紧。他表现得这么明显?

  老头见状笑笑:“我活久了,自然也就能看得透些。至于那姑娘看出来了没,我可不敢断言。只是那姑娘看起来很不好拿下的样子,公子,你要努力呀。”

  那么,比他活得更久的江则潋,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呢?

  他希望她看出来了,又希望她没有看出来。

  他动心在前,注定了是卑微的那一个,输的那一个。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可以左右自己的感情,他却不能。

  他一路恍惚想着,也不知过了多久,面前冷不防窜出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。小乞丐犹犹豫豫地问:“那个……你,您是姓傅吗?”

  傅承钰垂首看他,缓缓道:“是。”

  小乞丐舒了口气,自言自语:“还好没认错人。”又对他说道:“有一个姑娘让我传话给你,让你去西郊外的婆罗海。”见他困惑,比划着补充道:“婆罗海,就是西郊很大很大的一片湖,一眼望不到边的,周围有高高的山。”

  傅承钰半晌道:“知道了。”

  小乞丐一把拉住要走人的他,又讪讪放开自己的脏爪子,挠了挠头说:“那个姑娘说……说你有钱,让你……您给我买点吃的。”

  傅承钰愣了愣,转而一笑。他摸出一小块碎银,说:“自己去买吧。”

  小乞丐呆呆地接过,捧着银子都要颤抖了。哎呀妈呀,早知道就撒谎说要一两银子了!他小心地把银子揣好,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禁不住想:自己不过是跟那姑娘提了一句很多人喜欢去婆罗海游玩赏景,谁知道就会遇到这种好事。哎,婆罗海挺远的,这公子是打算走过去吗?

  傅承钰一路疾行,片刻后便出了城。他见周围无人便御风而行,愈行愈偏僻。景色渐渐荒芜起来,冬日枯草覆于嶙峋片石之上,泛着苍白的颜色。也不知走了多远,眼前忽然开阔,一方如镜水面铺陈于前,千顷烟波浩淼。远方山峦起伏,如同隐藏在薄雾里的兽脊。人踪不见,鸟雀无声,唯有湖心一芥乌篷小舟,静静浮在水上。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,一步一步踏水行来,脚下漾开圈圈涟漪,仿若盛开的莲。

  愈来愈近,原先的简笔水墨似被谁重新以工笔勾勒了一番,越发清晰细腻。水纹中斑驳支离的倒影,天空下重新飘落的细雪,船头微微调转过来,露出披着大氅的背影。她手边的茶案上,茶水滚沸,发出咕噜噜的轻响,腾起袅娜的雾气。他停住脚步,就这么看着她。

  江则潋似有所感,转过头来微微一笑:“你来啦?”只这一霎,万千颜色渲染了这单调天地,他看见苍灰的天空,看见黛青的山峦,看见碧嫩的茶叶,看见她大氅上绘着的胭脂老梅,看见她眼底深藏的风花雪月。

  他说:“是。”

  “你给那小孩买吃的了吗?”

  “给了他钱。”

  “哦。”江则潋点点头,“他说的地方不错。约摸春天的这里更好看些,但现在也很好。安安静静的,你看,这么大的地方,只有我们两个人。”

  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
  江则潋抿唇看着他,然后敲了敲面前的棋盘:“会下么?”

  也不去问她哪来的,傅承钰登上船,在她对面坐下,从棋盒里摸出一粒黑子,说:“会。”

  “啊,那我们来下几局。”

  江则潋的棋艺委实不算精妙,她盯着棋盘,一颗白子在手指里都捏热乎了也迟迟不肯落下。她低头认真地在内心计算着,没有发现傅承钰已经注视了她很久。准确地说,是注视了她的睫毛很久。雪越下越大,已经在她睫毛上薄薄地结了层水。他受蛊惑般地伸出手去,江则潋却突然抬头:“你干什么?”

  傅承钰的手僵在那里。他动了动嘴唇,什么也能没说得出来。

  江则潋被他看得心里一颤。她将手里棋子一扔,去倒茶喝:“不下了,没趣。”棋子在棋盘上跳了几跳,掉在了傅承钰的身边。他捡起棋子,又把棋盘收拾干净:“不下就不下罢。”他动动手指,撑开一个结界,将漫天风雪挡在外面。

  “撤掉。”

  傅承钰说:“师父没有用法力护体,难道不冷吗?”

  江则潋看了他一眼:“我乐意。”竟有几分被娇惯了的小姐赌气的意味。

  傅承钰还是没有撤掉它。江则潋背过身去,垂了眼,却也没有破掉结界。

  良久,结界骤然消失,大片风雪漫灌进来,霎时白了二人的发。她听见身后的傅承钰轻声说道:“那我便陪着师父一起罢。”

  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。

  她想起很久以前,她拉着钟离冶去极北之地看雪,风大雪大,她想学凡人女子一样趁机同他漫步其中,拐弯抹角地向他表明“白头”之意,却被他框在结界里不许乱动,最后实在拗不过她,就让她随便跑了,自己则撑着结界跟在她后面走。

  那天她身上湿漉漉的,他却一身清爽。

  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。除了最后的不告而别,他并没有什么不好,只是他们不适合罢了,他是看不懂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的。

  江则潋跪在地上,手里的茶泼翻在地。她紧闭双眼,强行抑制住泪水。这迟到了百年的顿悟,竟让人喜悦又痛苦。

  她感到肩膀被人握住,头顶传来傅承钰担忧的声音:“师父?”

  她颤抖得厉害,大喜大悲之下,体内一股真气流窜过四肢百骸,直逼心房。她抓住他的衣襟,靠在他怀里,拼着尚且清明的意志最后说道:“我没事,在这里……歇一歇就好……”

  她醒来第一眼,看见的是船舱外满天的星辉,像玉带河一样,绵延不断。她怔怔地看了好久,动了动身子,才发现自己是侧卧在傅承钰垫了厚披风的腿上。

  她将傅承钰隔着大氅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放到一边,解了大氅悄悄起身。借着星光,她能清楚地看见年青男子英挺俊秀的五官,那双闭着的眼,像是深海一般,曾不止一次地被她捕捉到里面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

  不必再试探,一切都很明朗了。

 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动了心思的,在她看来,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儿,年轻,漂亮,聪明,愿意一生一世地相信他陪伴他。而她,在钟离冶之后,已经不敢再轻易地动心。她深深体会过蜜糖变为砒|霜的那种痛彻心扉,不敢再冒险第二次。

  因为她知道,他与她,也不是一路人。他小的时候,她就试图改造他,可改造了这么多年,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。玄汜宗里的男女弟子大都敢爱敢恨,直白率性,像他这样的,少之又少。

  江则潋走到船头,才发现湖面已经结冰,船被冻在了中央。她试着伸出一只脚踩上冰面,只听轻微咔擦一声,薄薄冰面已经裂了几条缝。

  “师父。”

  她一惊,急忙收脚后退,却又踩上船板结了冰的茶渍,整个人失控地往后滑倒。傅承钰奔过来抓住她的手腕,结果被她一起带出了船外。两个人掉出去,毫无意外地砸裂了冰面,齐齐落水。

  江则潋禁不住一抖:哎,真冷啊。掐避水诀已经来不及了,不过还好她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,此刻只能自认倒霉地往上游。游到上面才发现头顶一块冰,正准备敲时被人揽住腰往旁边一带,就出了水。

  江则潋扒着船头长吐一口气。傅承钰默默松开她的腰,抓着船头翻回了船上,向她伸出手。江则潋一愣,随即握紧。一股大力把她带出水面,她跃上船,一大串水珠如银线倾泻,带着星光落回湖面。

  傅承钰转身就走。

  江则潋纳闷地看他一个人走到船那头用法术去烘衣服,觉得他表现很奇怪。一低头,看见自己湿透的衣裳,禁不住耳根也有点发热。

  真是要命。

  她赶紧烘干了衣裳,穿好大氅,见傅承钰也好了,清了清嗓子:“承钰,为师有话要说。”

  傅承钰静静地看着她,眼底暗潮涌动。

  江则潋说:“为师要正式闭关了。”

  作者有话要说:您的师父【江则潋】已下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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